2012年4月的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提公文包走进了位于北京王府井的商务印书馆。接待人员上前询问老人需要什么帮助,老人亲切地说到,我要出版一本词典。
车洪才教授
接待人员很是惊讶,立即问到出版什么词典,有多少字?老人回答道:《普什图语汉语词典》,有200多万字。接待人员脸上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敢怠慢,立即向编辑室主任张文英汇报了此事。
老人随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文件交给了张文英,这是词典编写过程和说明材料。老人继续说到:这是国家交给我的任务,今天我终于完成了任务,是来交稿的。
张文英思索着:我在商务印书馆已经工作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过这个任务呢?于是她专门到档案室查询了资料,一段尘封34年的往事再次揭开。
根据档案显示,普汉词典编辑任务于1978年就开始立项,全国辞书工作会委派商务印书馆完成编写任务,当年的任务接受者就是车洪才。
他来到商务印书馆交稿的时候已经76岁高龄,此时他任中国传媒大学国际传播学院特聘教授。从他接受任务到最后交稿整整经历了34年的时间,中间又经历了怎样的曲折离奇呢?
事情还要从1955年召开的万隆会议说起。当时,周总理在会议上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中国的外交打开了大门。
但是随着中国与世界的联系加强,翻译人才匮乏的问题也随之暴露,尤其是一些小语种根本没人会,一些新建的大使馆甚至连一个翻译都没有。
周总理参加万隆会议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周总理做出重要指示,抽调一批在校大学生前往各国学习小语种。当时正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就读的车洪才就是被抽调的学员之一。
车洪才被抽调前往的国家是阿富汗,阿富汗主要的民族就是普什图族。车洪才对这次赴国外学习的机会很是珍惜,在那个年代能够出国学习是很难得的机会。1959年,车洪才穿上祖国配发的蓝色呢子大衣,登上了前往阿富汗的班机。
年轻时的车洪才
当时的阿富汗并不像现在这么满目疮痍,由于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有波及到阿富汗,阿富汗甚至颇有欣欣向荣的景象。
来到异国他乡的车洪才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他时刻不敢忘记国家交给他的任务,他一定要学好普什图语。求学期间,他争分夺秒,4年半的课程他仅仅3年就全部学完。
1963年,车洪才学成归国,他被派到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和国际广播台工作,发挥他小语种的优势。
1975年,为了提高我国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影响力,全国辞书工作会议提出,出版160种中外文词典,《普什图语汉语词典》就是其中一部。
1978年,上午印书馆将普汉词典的编写工作交给了车洪才。车洪才接到任务的第一反应是高兴,他多年的学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同时他又感到责任巨大,在这以前中国没有普汉词典,他必须从零开始编写,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他并不孤单,他还有一个好搭档——宋强民,他是从河北文化馆被抽调过来帮助车洪才一起完成任务的。
车洪才与宋强民
车洪才和宋强民满怀信心,他们初步估计了一下,大概3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编写任务,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却花了整整34年。
两人最初的工作地点在北京广播学院的5号楼,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内,每天都可以看到灯光从清晨亮到半夜,车洪才和宋强民就是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最开始,他们以一本俄语词典为蓝本进行参考。
但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了问题,从俄语翻译过来的普什图语很多都会改变原有的含义。于是,他们不得不把每个词语进行严格的校对,在翻译上不能出一个错误。
同时,他们为了方便工作,把编撰的内容抄在了一张一张的卡片上,两个人分工协作,一个人译单词,一个人抄卡片。
直到1981年,两人足足抄了10万张卡片,装了整整30多个大木箱子。眼看离成功不远了,但是一封急迫的调令让车洪才不得不停止了眼前的工作。
车洪才教授整理出的卡片
1982年,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计划新增国际新闻专业,为了论证该专业开办的合理性,组织上让车洪才立即停止词典编撰工作,迅速外出进行生源调查。
临行前,车洪才放心不下他的编撰工作,他将一项项沉甸甸的卡片锁在了办公室的文件柜里面,没想到这一锁就是20年。
1984年,车洪才终于完成了外出调研工作,他回到了北京,满以为可以继续完成词典编撰工作。
但是不曾想到,新的任务又接踵而至。这次,车洪才被组织安排去筹备广播电视函授班,为国家培养广播电视人才,这一去就是5年。
函授班的工作完成之后,车洪才又被外交部抽调前往巴基斯坦大使馆工作,此时车洪才已经年过50。他运用自己掌握的外语出色地完成了大使馆的工作。
期间,他总没有忘记自己的词典编撰工作,他心里始终记挂着所在文件柜里那10万张小卡片,这是他多少年的心血,他总是在畅想有朝一日能够出版发行。
有一次,学校为了改善教师们的办公环境,组织施工队对办公室进行装修,车洪才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存放卡片的柜子不见了。情急之下,他四处寻找,最后居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白色的卡片密密麻麻地散落一地。
原来是装修工人们将卡片铺在地上睡觉,车洪才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向来温文尔雅的车洪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愤怒的喊道:你们简直是在犯罪!
工人们被车洪才的怒吼镇住了,立马帮他一起拾掇地上的卡片,当车洪才眼眶湿润地整理散落的卡片时,他发现竟然少了100多张,他心痛不已。
这件事一度对车洪才的打击非常大,一连好几天他都闷闷不乐,甚至不愿再多看柜子一眼,怕勾起伤心的回忆。
1992年,车洪才又被调往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工作。当他再次踏上阿富汗这片神奇的土地时,他倍感亲切,曾经在这里度过的一个又一个求学的日夜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来到阿富汗,车洪才又看到了词典编写的希望,在这里,他可以为普汉词典再度搜集资料。但是事与愿违,阿富汗的动乱局势,让他的希望化为了泡影,这个国家再也不是车洪才最初求学时的模样。
车洪才刚到阿富汗几个月,阿富汗就爆发了内战。在阿富汗的街头,随处都可以听到枪炮声。就在车洪才在大使馆内常坐的一张沙发旁边就发现了一颗子弹,车洪才想起来都感到后怕,要是当时他坐在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更恐怖的是大使馆还被火箭弹击中,导致使馆楼层坍塌。其中一颗火箭弹还卡在了房梁钢架上,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随着武装冲突的全面升级,为了安全起见,中国大使馆人员全部撤离了阿富汗。车洪才也发出深深的感叹:我的命都不是由我来支配的。
从阿富汗归来后,学院的领导也换了好几拨,已经没人再记得词典编撰的事了。这件事被彻底搁置了起来,1999年,年过六旬的车洪才也办理了退休,看起来这本普汉词典可能永远也不会问世了。
车洪才教授向加尼总统赠送《普什图语汉语词典》
事情在2000年又迎来了转机。北京广播学院邀请车洪才作为特聘教授重返校园,并教授普什图语,车洪才欣然接受。
当学生们得知老师当年有一部还未完成的普汉词典后,无不为之惊讶,纷纷请求老师一定完成词典编撰。
再加上,当时中国和阿富汗的往来逐渐频繁,普什图语人才需求上升,车洪才下定决心重启编撰工作。
2008年,车洪才暂停授课,已经72岁的他开始全力完成词典的编撰。在车洪才的感召下,当年和他一起求学阿富汗的同学张敏也来到了北京,和他一起完成词典的编撰。
车洪才再度打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柜,拿出里面的小卡片。这次,他们不再采用之前的方式,他们要把卡片上的内容一个个录入到电脑里面去。
在录入电脑的过程中,依然问题不断,由于普什图语软件的兼容性问题,时常导致系统崩溃,因此浪费了不少时间。
车洪才与同在阿富汗的张敏(右)
但是车洪才没有放弃,他和张敏夜以继日地盯着电脑屏幕。长时间的高强度用眼导致了车洪才的视网膜脱落,为此他先后做了两次眼部手术,视力大不如前。
经过他们的努力,最终5万词条、250多万字被录入电脑,一本完整的《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终于编写成功。从1978年到2012年,整整经历了34年时光。
看着眼前这本词典,车洪才感慨万千,他没有辜负祖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岁月的风霜可以洗净我们的铅华,却掩埋不了梦想的决心。时间的利刃可以割断我们的思念,却斩不断信仰的执着。
免责声明:本站所有文章内容,图片,视频等均是来源于用户投稿和互联网及文摘转载整编而成,不代表本站观点,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其著作权各归其原作者或其出版社所有。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侵犯到您的权益,请在线联系站长,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